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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

    时间:2022-09-22 04:38:55  编辑:快推网  来源:  浏览:454次   【】【】【网站投稿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10),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11),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12),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13),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14)!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10),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11),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12),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13),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14)!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15)。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16),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17)。

    【注释】 少(shàn):小。孤:古人以幼年丧父为孤。省:明白,知晓。怙(hù):依靠。兄嫂是依:依靠兄嫂(韩会及其妻郑氏)。兄殁南方:韩会在大历十二年死于韶州(在今广东省)刺史任内,年四十一岁。殁(mò):死亡。河阳:今河南孟县,韩愈的故乡。就食江南:去江南庄园过日子。就,向,归。江南,指长江以南的宣州。韩家在宣州(今安徽宣城)有座庄园。唐德宗建中二年,北方几个节度使叛乱,韩家避难到宣州庄园。早世:早死。京城:指唐王朝首都长安(今陕西西安市)。省:看望,探视。丧:丧事。董丞相:董晋,时为宣武军节度使,驻汴州(今河南开封市),韩愈在董晋的幕下任观察推官(主管刑狱的官)。孥(nú):妻子和儿女。(10)薨(hōng):古时诸侯和二品以上大官死亡称薨。(11)佐戎徐州:徐州,今属江苏省、贞元十五年,韩愈在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幕下任节度推官,驻徐州。(12)吾又罢去:罢,解除官职。去,离开。贞元十五年夏,韩愈离开徐州往洛阳。(13)东:指汴州、徐州。西:指长安。(14)遽(jù):匆忙。(15)斗斛之禄:斗、斛(hú),都是量器。禄,官吏薪俸。斗斛之禄,即微薄的薪俸。(16)万乘(shèng):万辆车,形容车马很多。公:指三公,汉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为三公。(17)辍(chuò):中止,离开。就:趋从,接受。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哀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注释】 孟东野:即孟郊,唐代著名诗人,韩愈的朋友。当时孟郊任溧阳尉,十二郎在宣州韩家庄园,两地相距不远,所以韩愈托孟郊带信给十二郎。诸父:伯父、叔父的统称。戚:悲伤。耿兰:韩家仆人名。苍苍者:指花白头发。动摇者:指牙齿。毛血:这里指身体。志气:指精神。汝之子:十二郎的儿子韩湘。吾之子:韩愈的大儿子韩昶。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致斯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以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10)!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11),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12)。

    【注释】 比:近来。软脚病:即脚气病,以腿足软弱,病从脚起,故名。殒(yǔn):死亡。六月十七日:这是“去年(贞元十八年)”十二郎写信的日子。孤:指十二郎的儿子。先人之兆:祖宗墓地。兆(zhào):本指墓地的界域,也指墓地。敛(liǎn):同“殓”。给死者穿衣入棺。窆(biǎn):落葬,即把棺材放进墓穴。天涯、地角:形容相距遥远,不能见面。影、魂:指十二郎的身影、灵魂。彼:那。苍者天:苍天,即天。曷(hé):难道。其:代指上述生离死别的痛苦。(10)人世:人世间事,意指做官。(11)顷(qǐnɡ):百亩为一顷。伊、颍(yǐnɡ):二水名,都在今河南省境。这里指韩愈的家乡。(12)尚飨(xiǎnɡ):也作“尚享”,意思是希望死者来享用祭品。旧时祭文常用作结尾。飨,享用。

    【译文】 某年某月某日,叔父韩愈听到你去世的消息的第七天,才能够怀着悲痛来表达真诚的心意,派了建中从远道备办时鲜食物作为祭品,在你十二郎的灵前倾诉衷情:

    唉!我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到长大成人,不知道依靠谁,全赖大哥大嫂的抚养。大哥正当中年的时候,在南方去世,我和你都还小,跟着大嫂回到河阳安葬大哥,接着又和你一起去江南的庄园过日子,零丁孤苦,从来不曾有一天分开过。我上面有三个哥哥,都不幸死得早,接续祖宗香火的,孙一辈只有你,儿一辈只有我,两代人都是一个,好不形影孤单!大嫂曾经抚摩着你又指着我说:“韩氏两代,只有这两个了!”你那时年纪很小,一定不记得了;我当时虽然能够记住,也不了解这话的悲痛啊!

    我十九岁那年,才来到京城,过了四年,才回家去看你。又过了四年,我去河阳探望祖先坟墓,遇着你送我大嫂的丧回家安葬。又过了两年,我在汴州协助董丞相,你来探望我,只一年,你要求回家去迎接妻子。第二年,董丞相逝世,我离开汴州,你没有来得成。这一年,我在徐州节度使手下协助军务,派去迎接你的人才动身,我又辞职离开,你又没有来得成。我想你跟我到东边来,在东边也是暂时居住,不能够停留多久;从长远打算,不如回到西边,把家安置好再把你接来。唉,谁料到你突然离开我而死了呢!我和你当时都还年轻,以为虽然暂时分别,最后一定会长久住在一起,所以我丢开你来京师谋生活,以求得微薄的俸禄。如果知道会是这个样子,虽然做地位最高的三公宰相,我也不会离开你一天而去上任的。

    去年,孟东野去江南,我写信给你说:我年纪不满四十,已经视力模糊,头发花白,牙齿松动。想起伯叔和两位哥哥,都身体强壮却过早地去世,像我这样衰弱的人,能够活得长久吗?我不能离开这里,你又不肯来这里,恐怕我有一天死了,使你抱着无限的忧伤啊!谁知道年轻的你死了而年长的我活着,身强的你短命而体弱的我倒还保全了。唉!难道确实是这样呢?还是做梦呢?还是传来的消息不真呢?如果是确实的,我哥哥德行美好却会过早地死去他的后代吗?你纯正聪明却不能蒙受他的德泽吗?年轻身强的早死而年长体弱的却活下来吗?不能够认为这是确实的啊!如果是做梦,传来的消息不真,那么,孟东野的信,耿兰的报告,为什么却在我的身边呢?唉!这是确实的了,我哥哥德行美好却过早地死去他的后代了!你纯正聪明能继承家业却不能蒙受哥哥的德泽了!这就是说,老天爷真难猜测,神灵真难明白了!这就是说,事理不能够推求,年寿也不能预先知道了!虽然这样,我自从今年以来,花白的头发已经变为全白,松动的牙齿已经脱落,体质一天天更加衰弱,精神一天天更加萎靡,没有多久时间也可能跟你一道死啊!人死后如果有知觉,眼下的分离就没有多长时间了;人死后如果没有知觉,这悲伤也不会有多久了,不悲伤的日子倒是无穷无尽的。你的儿子才十岁,我的儿子才五岁,年轻身强的人尚且不能保全活下来,像这样的幼小孩童,又可以期望他们成长自立吗?唉,可悲可痛啊!唉,可悲可痛啊!

    你去年的信中说,近来得了脚气病,时常发作很厉害。我说,这个病,江南的人经常有,就没有替你担忧。唉!难道竟是因为这个病夺去了你的生命么?还是另外有别的病才到这个地步?你的信,是去年六月十七日写的。孟东野说,你去世是今年六月二日;耿兰的报告没有月和日。那是因为东野的使者不知道向家人问你去世的月日;耿兰的报告,不知道应当讲明月日。东野为了给我写信,才问使者,使者就随便讲个月日回答他。是这样的呢?或者不是这样的呢?

    现在我派建中来祭你,安慰你的儿子和你的乳母。他们有钱粮可以守到丧期完毕,那就等到丧期完毕我再接他们来;如果不能守到丧期完毕,那就现在接了来。其他的仆人婢女,都要他们守你的丧。我有能力给你改葬,总归要把你葬在祖先的墓地,这样做了以后,才算了却我的心愿。

    唉!你得病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你去世我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你活着的时候我们不能住在一起互相照顾,你死了我不能抚摸着你的尸体哭泣哀悼;你入殓时我不能在棺材旁守灵,你安葬时我不能亲自送你到墓穴。我的所作所为对不起神明,使你短命而死。我对父兄不孝,对侄儿不慈,因此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互相照顾,守在一起直到老死。一个在天的边上,一个在地的角落。你活着的时候,影子不和我的形体互相依靠;你死了,灵魂不和我在梦中接触。这实在都是我造成的,能够怨谁呢?那苍苍的老天爷啊,这悲痛难道有个尽头吗!从今以后,我没有心思在世上混了,应当在伊水、颍水一带置办几顷田地,来消磨剩下的日子,教育我的儿子和你的儿子,期望他们长大成才;抚养我的女儿和你的女儿,等到把她们嫁出去。就这样了结!唉!话有说完的时候,感情却不可能有终止的地方。你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唉,可悲可痛啊!你来享用这些祭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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